2020年摄于海南省博物馆
2. 宝？赝品？ 一次偶然，笔者从网上下载了美会图书馆所藏的琼郡舆地全图高清文件，并进行了研究，并撰写的几篇解读文章。在研究过程，查阅了相关研究论文，并对类型相同的几件琼黎图进行比对，其结果却令笔者疑窦丛生琼郡舆地全图的文物价值是否配得上它获得的美誉？它到底是哪个年代的？有没有可能是一件伪作？ 其实，答案是现成的。首先，琼黎风俗图不是宝。宝即家宝藏，可以是稀有的文物，也可以是活着的人物。宝象征着一个家的价值，具有稀缺性。 对文物性质的宝也有明确定义。文物分为珍贵文物和一般文物，其珍贵文物分三个等级，最高的一级还有甲乙之分，只有一级甲等文物才能享有宝称号。 源百度百科 琼黎风俗图是不需要通过家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的二级文物原为三级，距离宝还差两级。二级文物比较常见，一般省级博物馆都不会特别标注。 其次，琼黎风俗图是件彻头彻尾的伪作。对本图的研究论文，海南省博物馆李元茂发表的明廷宣款『琼黎风俗图』鉴定刍议一文质量最高。李元茂先生的这篇论文，主要从书画鉴定入手，分析全面透彻，结论扎实。 据李元茂先生研究结论，本图册绝非明代作品，其涉及到的明初廷宣清初黄宗炎等，均系伪造。图册的装裱钤印及跋文等亦有很多疑点。李先生的结论是，琼黎风俗图制作于清代晚期。 一件最早制作于清代期的画册，却托以明代初期的名号，并编撰了大堆佐证文字乾隆御览之宝鉴印之类，若不是伪作，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伪作。 然而，现存阎立本的步辇图是摹本，王羲之的兰亭序哪有真迹？这些摹本仍是价值连城的之重宝。文物的价值体现在稀缺性代表性，以及它所具备的历史科学价值或文化价值。宝与赝品并不矛盾，有价值的赝品也可以成为宝。 本文所要讨论的是，琼黎风俗图是否具有稀缺性和代表性，是否具备较高的历史与文化价值？ 3. 何为琼黎图？ 讨论稀缺性和代表性，就要从琼黎图的历说起。 明清时期，政府认识到海南岛作为沿海要冲的价值，对当地土生黎族的治理，将关系到边疆的稳定和家安全，从而进行了数次征黎。到了清雍正年间，黎目标基本达成。在治理海南的过程，政府全面绘制了海南岛地图，并图文并茂地记录描绘了当地黎民的生生活俗，以利官方掌握当地黎情。 最早的原本不少于两种经后世临摹改绘和再创作，又形成了多个不同版本，构成了古代少数民族图册一个独具特色的系列琼黎图。目前已知存世的琼黎图有六种，分别保存于北京两册广州海南台湾和美。 对于琼黎图的研究已有较多成果，本篇不是学术论文，仅简要介绍笔者的看法。 琼郡舆地全图现藏于美会图书馆 笔者之前研究的琼郡舆地全图被认为不晚于1836年道光年间，在六个版本最为特殊，它将自然地理与黎人风俗图合二为一，全图组织生动有机。笔者以为，本图应当用于官府，以便于官员通盘了解海南岛地理和黎情。全图的地理失真严重，绘制者显然也不熟悉当地风貌和民俗，是在已有的海南岛地图和琼黎图画册基础上进行的综合创作见笔者之前的分析文章。 琼黎图其它五个版本都是册页形式。由于名字容易混淆，以下用北京本广州与台湾本海南本进行说明。 4. 谁家的版本最早？ 文物的年代是其历史价值的最高体现。五个版本，当然都是各说各家的早，海南得图最晚，相关性最大，宣传得更加起劲。 民族大学的戴成萍博士在其博士论文清代琼黎图研究，对五个版本进行了研究分析，认为北京版两册年代最早，属同一版本及抄本，广州台湾海南的是基于另一个版本的原本及抄本，年代更晚。 戴博士主要采用文献比对研究方法，在没有对原件材质装裱等书画鉴定的支持下得出结论，似有不妥。其可靠性远逊于海南省博物馆李元茂先生的研究方法。然而，戴博士的依据地图地名变化进行的文献对比，与李元茂先生的书画鉴定，恰成互补。 笔者推测，所有册页形式的琼黎图原本或已轶失，目前存世的五个版本或者是原件的抄本及再抄本，有的是整合再创作，有的是伪作。其最具历史价值的，是家博物馆所藏琼州海黎图北京博本，这一版本的原件应创作于雍正乾隆年间，可能是琼黎图的第一版，博本或为其抄本，且有所缺失，但最接原貌。 与之相比，北京的另一个版本，民族大学的琼州黎族风俗图说北京民大本，内容更多，却是时代更晚的经过整合的仿本。 琼州黎族风俗图说民大本 请注意上下两图画红圈处。很显然，北京的两个版本自同一个母本，民大本画风更精细，博本风格粗犷。从图形学角度分析，两者却相差甚大。 古代绘画有其套路，从人物到山石草木，彼此的路数差不多，仿绘临摹多也能保持原样。然而，当遇到需要真实反映的细节，如特别的草木人物服饰等，从未见过的画师却不敢贸然下笔仿绘，太容易露馅了，还不如用套路替代。 对比上下图就能看出，民大本虽然绘制更加精细，甚至添加了船型屋，但背景却在敷衍，松柏怪石套路放之四海而皆准。博本却不一样，仅这一样海南特有的植物就能压倒所有版本槟榔树，描绘很准确，没过海南的人无法想象这种本岛特有的灵魂性代表性的植物是什么模样。这种图形学例证在两个版本的对比还有很多，在所有琼黎图的六个版本，只有博本能相对准确描绘当地风土，其余的几个版本，要么频频出错，要么就是敷衍。 图像学的证据可以压倒一切，博本即使不是最早的版本，也是依据原本的摹本，而民大本则是经过几道手的仿绘。 以笔者研究，美会图书馆所藏的琼郡舆地全图美本，以其的地名变迁和场景植物分析，可能是在民大本基础上综合编绘而成。目前，美本声称不晚于1836年，则北京的两个版本或许在道光年间或更早。 5. 海南本之伪 据之前研究，基于图像相似度，以及海南省地名变迁判断，现存琼黎图的另外三个版本广州本台湾本海南本都是基同一母本仿绘的，这一母本与北京的母本并不相同，年代也晚于北京本。其，广州本与台湾本的相似度很高，而海南琼黎风俗图的年代最晚，仿绘水最低。 琼黎风俗图水较低，突出表现在艺术价值和民俗真实性两个方面。 首先看艺术价值。我不知道吹捧海南本的人是否懂艺术，从书画艺术角度分析，本图甚至不值得讨论，工笔线条到上色晕染，人物形象到背景，更不用说那实在是不敢恭维的书法，评价它的艺术水是在浪费时间。 琼黎风俗图 画风拙劣没有关系，如前所述，年代最悠久最有价值的博本的画风也是相当粗犷。琼黎风俗图最不值得称道的是它想当然地瞎编，因为画手对海南风土一无所知。 请看上图，且不说远处的棕榈树型不对，左一位未婚披发女性持长矛打野猪也相当古怪。最致命错误在于那把弩。熟悉海南民俗的人都知道，海南两个少数民族，苗弩黎弓，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黎人拥有过弩技术。弩是基于专业技术生制作的，土著民族很难掌握，海南苗人的先祖是明代从广西征集用以镇压黎族的军人，军人后代用弩很正常。画手为何自作主张地描绘黎人以弩射鱼，笔者猜测是想做个变化。没有生活基础的创作比如漏洞百出。 这一幅反映的是黎人收集藤蔓的场景。且不说用色运笔如此拙劣的山石树木，仅看图所表现的生俗。所谓藤器，就是用海南红藤白藤制作的器具。树藤是什么模样？图的黎人用手拔的是什么？另一位把藤条卷成了一捆绳子，这是藤么？这类与黎族民风与海南自然地理相悖的例子太多了，不再一一列举。 很显然，从本图的艺术水到其能体现的民族风俗价值，海南博物馆所藏的琼黎风俗图，不仅当不起宝的美誉，在六件琼黎图，品质最低。 6. 造假的目的 琼黎风俗图是彻头彻尾且的伪作，且水很低。它的创作目的是什么？为何能流传到今天？是否还具有文物价值？ 本图的创作目的，笔者认为不外乎以下几点供官府使用面向收藏宰羊牯。 第一点没有可能性。如果图册是清代的，制作者竟然胆敢冒充明代初期，还找抗清文人泰斗黄宗羲的弟弟做背书，绘制的错误又如此离谱，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从此也可以得出推论，图册的制作年代是民而非清代。 第二点，面向书画收藏者。这种可能性也几乎没有，图册无论从制作到画工到书法的纰漏太多，拿到现在哄哄外行罢了，在清末民初，没有哪个略懂字画的人会上这种当。 那就只有第三种可能宰羊牯，也就是哄骗外行，卖给没文化的土豪大款，不了解文化的猎奇的洋鬼子。将画册作伪成明代初期，盖上所谓的乾隆之印，给自己打上从宫流出皇家身份，这都是简单粗暴的作伪行径。 图册的乾隆印鉴 据闻，琼黎风俗图自某个民将军的收藏，倒也符合骗外行的逻辑。 综上，合理的推论是，琼黎风俗图诞生于民初年，彼时阶级颠覆，宫廷贵族的藏品流落民间，新兴的低文化阶级军官资本家等急于购买文玩以提升自我，外人兜里揣着大把钞票在琉璃厂转悠。那是代最大规模的文物倒手外流和造假的时代，琼黎风俗图在这个期间诞生于某个文物贩子的店铺。 7. 价值几何？ 虽为民伪作，琼黎风俗图仍有其一定的文物价值。如前所述，文物的价值体现在它的稀缺性代表性，以及它所具备的历史科学价值或文化价值。 本图的艺术价值很低，由于作伪纰漏甚多，民族文化参考价值不高，又是只有百年左右的字画，历史价值较低。 琼黎风俗图的价值在于其稀缺性和代表性。琼黎图是古代记录少数民族历史的苗图对此类图的总称最独特最有价值的一支，现存仅有六幅，而且都可能是临摹仿绘。 我的博物馆，都会突出原文化的主导，少数民族文化相对弱势。海南岛孤悬于南海一隅，距离原最远，受原文化影响年代最晚。加之地处热带，文物保存不易。 海南建省又晚，以几十年前的博物馆体制，有什么好西也都让上级广省及以上收罗走了，待到博物馆建成，手上也没什么像样的货色。琼黎图是最能够体现统治与少数民族关系的古籍文物，就这么几件，谁也不会给你。 可想而知，当海南省听说河南一个地级市博物馆竟有琼黎图，而且可能转让，该是多么欣喜若狂而志在必得。 笔者在阅读海南省博物馆李元茂的论文就感受得到，李先生该说的也都说了，最后还是勉强给出个清代后期的结论。民初年和清末本就是挨着的，也说得过去吧。 因此，即使琼黎风俗图有些问题，它仍具有的稀缺性和代表性，对海南而言，就是宝贝。说它的海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也是当之无愧。它更像是一个符号，至于艺术性和民族文化的真实性，其实并不重要，毕竟要研究还有别的几幅琼黎图。 说明 本文主要引用了海南省博物馆李元茂先生和民族大学的戴成萍博士的研究论文，在此表示感谢。由于笔者缺乏所有琼黎图的高清图像资料，也未见过琼黎风俗图之外的其它实物，无从深入分析，仅为想当然推断，或贻笑大于大方之家。 笔者居于海南，撰写本篇是为了揭露什么，还是基于对文化研究的追求，想必读者会有自己的看法。 琼黎图研究全系列结束，感谢您的阅读。
